红杜鹃

置身在这五彩斑斓、繁忙喧嚣的北方城市几年了,日复一日的忙碌让我几乎忘了在那遥远的南方还有一个让我魂牵梦绕的地方,和记忆中红杜鹃的芬芳。
　　一天晚上,我“打的”回家,车里正播放这样一首歌:“暖风吹过的季节 ,天空飘过丁香雨,山村里来了一位年轻的女教师,从此孩子们的生命,不再像他(她)们生长的土地一样贫瘠。”歌声在小小的车厢里萦绕,勾起我刻骨铭心的美丽往事……
　　那一年,师范毕业的我被分配到山区一所边远的乡级中心小学当老师。我教的三年级总共25个孩子。第一次,我满怀兴奋与忐忑的心情见到他们时,他们显得很高兴,都在好奇地打量我,可当我的目光与他们接触时,他们羞涩的眼神又瞬间避开了。他们一个个穿得破破烂烂、脏兮兮的,特别是男孩子,一张脸上只有长五观的那一小块地方能看出肤色,其它部位全然看不出本来面目了。
　　我顿感失望。在我的想像中,我的学生应该是干净漂亮的,女生穿着鲜艳合体的裙子,男生也是整齐大方的衣装。可是这样一群孩子,与我的想像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每年的四五月,正是山村里的杜鹃花开得最热烈的季节。漫山遍野的红杜鹃,被蓝蓝的天空映衬着,是那么鲜艳,那么灿烂!一天早晨上学时,一名手里捧着一枝杜鹃花的高年级女生向我迎面走来,我随口称赞了一句,她毫不犹豫地就把花送给了我,我很高兴地接受了。可没想到,中午当我正在我的小木屋宿舍里休息时,却被一阵你争我抢地“嗒嗒嗒”的上楼声惊醒了,紧接着我门口就有一阵“呼哧呼哧”地喘息声,像是尽量压抑,可又抑制不住的兴奋的声音,还夹杂着“你敲”、“你敲”的小声推让。
　　过了一会儿,我的门终于被极轻极轻地敲响了,我好奇地打开门:眼前的景象使我心中一热:25个学生每人怀里抱着一大束红杜鹃,25张红红的、浑杂着汗水与泥污的小脸上,是25双清澈的双眼,眼中充满兴奋与期待。那一霎那,整个楼道都被这鲜艳的花朵映红了,美不胜收!
　　就在我又惊又喜地一瞬间,他们已经七手八脚地把花堆满了我的小屋,一边又争抢着“咚咚咚”跑下楼去了。随着那匆匆、不安的脚步声,我忽然发现,虽然我努力掩饰,但我不喜欢他们的感觉已经在不经意间被这些稚嫩而敏感的心捕捉到了。
　　我的“脏”学生们,他们喜欢我,更渴望我也喜欢他们呀!
　　我那不到10平米的小屋一下子变得如此璀璨,如此圣洁!我的孩子们,我的第一批可爱的学生们,他们跟所有同龄孩子一样,也是爱美的呀,只是他们比一般城里孩子要承受更大的生活压力。每天,他们要走几十里山路上下学,回到家还要扛竹子、打猪草、喂牲口,为了分担父母的辛劳,多挣些钱来补足学费!后来我才从老教师那里知道,28元的学费,他们常常要攒上几年才能缴齐。而寒冷的冬天,山上结满了冰凌,很多孩子却只能光着脚,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最富有的,也只能穿件不知是哪辈子人留下的旧毛衣。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愧疚!最初的我,只看到他们粗陋的外表,却没看到他们美丽的心灵!
　　现在,我早已离开了那个贫瘠的小山村,教过的学生也已不计其数,但是,在我的脑海里留下最深印象的、并且我认为最美的,却是那25双兴奋期待的眼神和那满屋清新芬芳的红杜鹃。
　　陈钟鑫 中国绿色时报 2006-3-13